面部痣的位置与命运秦老爷子不是清水镇人,五年前,他从外地来,说自己早没了家人,到处走走看看。觉得清水镇这地方人情温厚,风水也好,想在这里安度晚年。那一年,他六十岁。
当时清水镇有几家搬去了城里,房子荒废着,秦老爷子看中了离青瓦台最近的赵家。秦老爷子看中的赵家宅子,在青瓦台东北角,出了院子,右拐就是青瓦台。
赵家已经去了县城十几年,是卖茶叶的,据说挣了不少钱,很少回清水镇。但是也许因为并不缺钱,他们没想到要卖房子。
秦老爷子托付镇上两个老人去说合,赵家推不过,随口说了个一口价。他们那意思是这个价格,秦老爷子绝对不会买,因为这钱能买镇上两处这样的宅子了。说合的人也觉得为难,吃了秦老爷子的酒,喝了秦老爷子的茶,事情办成这样,觉得对不住人。
谁也没想到,赵家人竟推倒房子,拉走石料和木料,还在地基上挖地三尺——原来是猜测秦老爷子花大价钱买块地皮,是因为看出地基下藏着宝贝呢。
赵家人有没有挖出宝贝,他们不说,谁也不知道。大概说挖出了,怕露富招灾,说没挖出呢,怕招人笑话。不过后来有消息传出来,十几年前赵家去县城买了房子做买卖,就是因为挖到了什么宝贝。
大家都以为秦老爷子不买了,可他偏偏眉头都没皱一下,说:“我来这里,就是看中了这清水河,这青瓦台。老了,还能舒心活多少年?”
建房子的三个月里,秦老爷子借住在尹老师家,吃也在尹老师家搭伙。房子建完,尹老师和秦老爷子成了忘年交。
喜欢穿唐装,喜欢喝红茶,面相白皙文雅,笑起来亲切和气,怎么看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样的人走南闯北,好地方见过千千万,难不成没有比清水镇更好的?
房子盖好以后,秦老爷子把房子前厦封了建了花房,花房前垒了花台,院子其他地方,除了进出的小铺了红色的方砖,都变成了花田,种上了迎春、茉莉、月季、菊花各种鲜花,一年四季有花开。水萍喜欢养花,就是因为秦老爷子的缘故,她花圃里的花,也大都是从秦老爷子花圃里移栽或者扦插的。
清水河里产一种鱼,叫桃花鱼。这种鱼银白无骨,桃花开时从清水河入海口上行来河中产卵,所以这时节,很多人网桃花鱼。秦老爷子最爱吃的,就是用面糊糊炸的桃花鱼。有桃花鱼的季节,他天天在河边买桃花鱼,怎么也吃不够。不仅吃鲜鱼,还把吃不完的晒干,等到冬天的时候吃。
有闲心的人常留意秦老爷子:每天一早,他围着青瓦台溜达几圈;吃过早饭,侍弄花草;闲了呢,找人聊聊天,喝喝茶,听听青瓦台的掌故。几个月下来,他也成了个本地通。前两年,还常去县城的古物街逛一逛,这几年,连古物街也不去了,只喜欢养花,青瓦台上喝茶聊天。
秦老爷子靠什么生活?他养一些普通的花,也养一些稀奇的花,每逢清水镇大集,就大开院门,随买花的人去花田里自己挑。挑中了,他负责刨出来移到花盆里。
每天吃过晚饭,秦老爷子都会来青瓦台找尹老师,聊天,喝茶,唱戏。镇上人有事找他,家里找不见,也都知道先来青瓦台找。
尹老师家旁边有一块空地,是水萍的花圃,里面种的,都是水萍喜欢的花。秦老爷子来了,先看看水萍的花圃,再到门前的芙蓉树下转一转,也喜欢仰头看阔大的树冠,他说过,有了这两棵芙蓉树,青瓦台的尊贵里,就添了灵秀气、人情味。
尹奶奶见秦老爷子来了,就吩咐水萍把小木桌放花圃边,说:树下阴沉呢,大家去敞亮地方坐。这时候,尹老师就赶紧泡茶。茶是红茶,秦老爷子过段时间就拿一斤半斤来,说坐青瓦台上喝红茶,格外有味。
尹奶奶照旧坐芙蓉树下。白天她喜欢在下面绣花,晚上,喜欢坐树下听大家唱戏聊天。也许她不仅是喜欢听人唱戏聊天,因为没有人来的夜里,她也常在树下坐到很晚。
竹竿赶紧进屋拿胡琴。拿的时候,他很小心。他们都知道,五间房里除了人,最让尹老师看重的,就是这把胡琴了。
尹老师坐下,将琴筒搁置在左腿上,琴杆稍稍倾斜,左手握住千斤,右手慢悠悠运弓,好听的琴声就响起来。身下的竹靠背椅,随着他身体的轻摇慢晃“吱呀呀”颤着,好像也成了这场戏的一个角色。
秦老爷子颌下留着巴掌长的白胡子,穿一身青色唐装,很有派头。尹老师琴声响起,他就眯了眼,右手指放大腿上打着拍子,要跟着哼上一段,过过瘾。尹娘娘往他面前送茶杯,他冲尹娘娘点头答谢,敞亮的嗓音穿过头顶的槐树叶,飞上了青瓦台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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