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呼呼声，大雪毫无征兆地在树间疾速穿过，转瞬之间形成一面两层楼高的白墙。另一边，克里斯·鲁道夫（Chris Rudolph）声嘶力竭地喊着：“伊利斯，雪崩来了！”
这正是这16位滑雪爱好者们一直在寻找的——又新又软的雪，却转眼之间变成敌人。某处的一块崭新的空地，出现了一块闪电状的裂缝。加之重力作用，裂缝处切出了一块约200英尺宽，3英尺厚的石板。
大雪如碎片一般，沿山坡倾泻而下，一瞬间就形成如同一千多辆车从山上滚下，重达几百万磅的雪崩。雪崩的移动速度高达每小时70英里。大雪穿过结实的古树，将它们的树干撞断，也将身上的树皮击得粉碎。
这场雪崩发生在今年二月州的喀斯喀特山脉（Cascades）。大雪冲过树木和岩石，好像大海拍打着船首，凶猛异常。其他东西，一如风卷残云般地成为了它的战利品。
还有人被卷入雪崩中。究竟有多少，还不得而知。
此处的山坡，形状如同漏斗，将翻腾的暴雪挤入一个陡峭蜿蜒的峡谷。它波浪式的移动，就像过山车经过一系列起伏和高斜度转弯一样——山坡越陡峭，雪墙越沉，它的速度就越大。一遇低洼处，它会轻松滑过。移动中产生的巨大能量将雪的温度提高几度，同时，产生的摩擦力也在峡谷墙壁的冰滑面高处切出条纹形图案。
一位名叫伊利斯·索格斯塔德（Elyse Saugstad）的职业滑雪者，背着装气囊的背包前行。这套装备既新且贵，越来越多来自偏远山区的人都带着它，不但心里有底，而且在雪崩时还能增加生还几率。为防止自己窒息，她在胸前拉着一根绳线。在她意识到那罐压缩气体充满她脑后的气枕之前，她就已经倒下了。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自己滚下山去。她不知道如何从摔倒中站起来——这就像在持续而猛烈的雪浪里不停地翻滚。而暴雪不会消逝，它会完全掉者，将他们完全消融其中。
雪堵上了她的口。她不停地撞击着她前所未见的事物，滚过一片脏乱的峡谷，犹如一颗钢球穿过钉柱掉入弹珠机器里。
一开始她觉得装上气囊是很傻的举动，因为和她一起的专业滑雪者们，其中超过一打的人都嘲笑她太过慌张。几秒之后，她仍在加速着的带状雪崩中不能自已地翻滚着——她确信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掉。
这场暴雪不停，混混沌沌，移动时好似液体，厚如岩浆。但当其静止下来，又立刻冻凝成固态。在物理和化学的作用下，这片白雪覆盖的空地变成了一块块冰状残骸。一旦暴雪停止，索格斯塔德那旋动不停的身体也将随之停在某处结冻。
大约一分钟之后，溪床将这片残骸汇成一个稍有斜度的地块。索格斯塔德感觉暴雪在缓缓减速，她试着将手放在身体前面。她记得在雪崩安全课程上学过，手向外伸展可能会刺破冰面，给救援者信号。她知道，如果者最终掩埋于雪中，用手捂住脸，形成杯状，能让嘴巴和鼻子得以呼吸一小撮空气；而直接呼吸则会让自己窒息在冰雪之中。
这场雪崩即卷即停，所到之处，所有东西都被裹进一个大冰蛹里。这个冰蛹凹凸不平，牢不可破，和足球场接近等宽，却比之大。就像刚犁过的地一样，这个冰蛹在新下的雪面上拔地而起，崎岖不平，看起来有20英尺高。
“我不能呼吸了”
索格斯塔德如木乃伊般一动不动。她靠着背支撑，头朝向山下。护目镜掉了，鼻环也被扯掉。她觉得有千斤顶般重的雪压在她的胸上。她无法挪动自己的腿。一只雪靴还连着滑雪板。她甚至无法抬头，因为头已经被冻进了冰里。
但她还能看到天空。她的脸上也只覆盖着一些松软的雪。她的手也能从雪中抽出来，其中一只还戴着粉色手套。
她试图用手，如雨刷器般抹开口中的雪。她拨开自己胸前和脖子上的雪，这些雪渣又滑到她脸上，让她十分恼火。她开始幽闭恐惧起来。
她告诉自己，深呼吸，别慌，会有人来帮忙。她盯着那又低又灰的云层。她在滚下山的时候，并没注意到那噪响。但现在，她突然陷入了周遭的静寂之中。
喀斯喀特山脉是美洲最为陡峭的山脉之一，蜿蜒起伏，就像被锯子据开一样。夏天，灰色的山峰覆盖着冰层；冬天，这些山峰上披着来自洲的厚厚积雪。
距西雅图东部75英里处的牛仔山，最高点距地面5853英尺，大概是喀斯喀特山脉最高峰的一半，但也比其临近的山峰高，足以呈现360度环绕景观。它给人感觉更像是一条长鳍，而非山脉，各山之间相隔几英尺，因此本地人称之为牛仔山脊。
山的一边，斜坡陡峭，是“史蒂芬斯隘口（Stevens Pass）”滑雪场，每年冬天都吸引着大约40万游客来此游玩。另一边，即滑雪场以外的地方，被认为是牛仔山的后脊，是一个到处充满积雪、尚未监测的游玩地带，即“白色藏匿地带”，称作隧道溪。
这个称谓有丰富的含义。其来源于喀斯喀特隧道（Cascade Tunnel）——最初是一条于1900年完工，长约2.6英里的铁道线，连接着喀斯喀特山脉东西两边，促进了西雅图和普吉特湾周边地区的发展。这条隧道的隘口以该项目的工程师约翰·弗兰克·史蒂芬斯命名，他后来还帮助建造了巴拿马运河。
1910年州的惠灵顿区雪崩后的废墟。暴雪将两列客运火车困葬在喀斯喀特隧道，有96人丧生。救援队员们用雪橇将死者的尸体从事故地点运出来。——历史与工业博物馆
1910年2月末，连日暴雪将两列客运火车困在隧道西口外。铁轨尚未清障完成，这两列火车就被雪崩埋葬了，其中有96人丧生。直到今天，这场雪崩仍被认为是美国力最大的雪崩。
尸体救出后，盖上毯子，沿大北铁运出，之后用雪橇运走。一些尸体直到几个月雪化之后才得以找到。
对于今天的滑雪者而言，隧道溪是一个融合天时地利的地方。它距大树覆盖的空地有3000英尺高，斜坡优势鲜有可比。险峻的山沟将每支泉流引到谷底，引入一个又小又矮的峡谷里——这就是隧道溪的由来。
这个地区拥有偏远山区的全部属性，极其诱人——刚下的雪、地形专业以及人烟稀少，即便有些许不合时宜之处，也很常见。从“史蒂芬斯隘口”滑雪场到隧道溪，人们要先乘坐名为“七重天”的两人座升降机到达乘坐“天际快车”的地点——天际快车是高速缆车，准乘四人——再花五分多钟即到。穿过敞开的界限之门，看到“冒险者后果自负”的警示牌，再前行十分钟到达牛仔山顶。
若滑雪条件成熟，根据前人在隧道溪滑雪的经验智慧，首选方法就是像跳房子一样滑下山，滑过一片长长的空地。迂回穿过第一块空地后，可以从靠近末端的岩石露出来的部分跳下以延缓冲刺时间，然后急转向左，腾起，越过那个狭窄的山谷，进入下一块空地。
伴着飞雪再次疾驰滑下之后，再急转向左，就来到通往谷底的那块空地。
偏远山区的
用当地人的话说，隧道溪就是一条“嬉皮式汨流”——随意，无拘无束。在穿过层层云彩般的软雪后，滑雪者们就像披着一层银纱从山脚下冒出来。这会让他们肆意大笑，高兴异常。
尽管极限滑雪（现称作滑雪）带有飞越悬崖及滑下山道后落降的特点，这看似无法完成的径着那些最勇敢的极限滑雪者们的智慧，但他们依然禁不住这新鲜顺滑的飞雪。
但正是这些飞雪和滑雪者成为雪崩产生的主要因素。而雪崩预测者、研究雪的专家以及搜寻队的担忧则是，死亡人数（每年大概会有200人死亡）将随着去偏远山区滑雪的滑雪者、爬山者以及雪地车数量增加而增加。
偏远山区代表了滑雪行业发展最快的地区。人们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衷于通过直升飞机、登山、甚至坐缆车寻求新鲜刺激的速降。
1980年以前，在美国冬天发生因雪崩导致10人以上死亡的情况是很罕见的。而在去年冬天，就已经有34人因雪崩，包括20名滑雪者——其中8名死者是由于携带缆车券，地滑雪出界。还有许多人都是偏远山区的滑雪爱好者，但正是因为与这片地形太过熟悉导致他们命丧于此。
“这是一种文化转变，让越来越多的滑雪者们走得更远，滑得更快，变得更强。”Powder编辑，二月份隧道溪滑雪队的之一约翰·施蒂弗特（John Stifter）如是说道。“这种转变会促使专业滑雪者或其他富有经验、技能卓著、适应偏远地区的滑雪者走得更远，滑得更快，变得更强，直至完美。”
谁也不知道会发生多少次雪崩。大多数自然引发的雪崩是从未见过的。那些由人类引发的雪崩极少报道，除非这些雪崩引发重大伤亡或财产损失。
但在隧道溪时常发生雪崩。其斜坡倾角在40度到45度之间，是雪崩最可能发生的条件——水平程度足以承受厚重的积雪，但倾斜程度又足以使雪在受力状态下由远处滚下。这种又远又高的落差意味着山顶上松软的雪到了山底就成了雪泥。气温、风和降雪变化极快，而且阳光的突然出现，改变了雪内的晶体结构。再加上隧道溪远在滑雪地带之外，所以并未设置安保或特别注意情况。
2011年3月，一名大学的学生被发现在隧道溪的一场雪崩中。朋友将他的身体移到一排树下，几分钟内就死亡了。大约一小时后，即滑雪巡逻队赶来引发第二场雪崩时，其他三人也被部分埋葬。
许多富有经验的当地人怀着和恐惧的复杂心情看待隧道溪。
“我一直是隧道溪的者，”滑雪者蒂姆·韦斯利（Tim Wesley）说。“我曾在那里看过一场大雪崩。大概有2600英尺高，很罕见。雪在如此高度产生了千变万化的形态。所以我总是对隧道溪另眼相看。在有种说法：如果你不喜欢这天气，就等五分钟。就是这样。你坐在椅子上待会，天气就变冷了，然后突然一股和煦暖风吹来，闻起来就像是海洋一样。”
甚至是那些从不担心在隧道溪会出事的人们，也开始留意过来人口口相传的话：靠左滑行。
从山顶一直滑到底，就陷入了专家所说的地形陷阱：漏斗式地形，笨拙的滑雪技巧，加上滑雪径被树和岩石堵上，还受高墙所限——除非，否则大多数人不会这么做。
克里斯·鲁道夫是“史蒂芬斯隘口”的营销部经理，今年30岁，正值年富力强。他知道这片地区的最佳滑雪线。隧道溪是他最喜欢的工作区。那周周末早些时候，他提出要挑选一些志同道合的客人和好友，一起去隧道溪实地考察的旅行计划。
“史蒂芬斯隘口”的营运部经理同意在线终点处，开着滑雪场的卡车接应他们。从隧道溪的山脚开始，到美国2号国道，这是一条长达半英里的行走线，途中会穿过厚厚的积雪，然后再走四英里才返回隘口。
2月19日（星期天）上午11:32分，大家一同前往山顶，鲁道夫给营运部经理发了一条信息。
“浩荡之师”，鲁道夫如此写道。
计划付诸实践
正如许多想法在当下听起来很棒（却欠考虑），在隧道溪滑雪的想法也是脑子一热想出来的。
那是2月18日，星期六，接近黄昏时分。在一家专营滑雪用具的名为“FoggyGoggle（防雾护目镜）”的店外，雪仍下着，一小时就有一尺厚。整个上午，在“史蒂芬斯隘口”就有32尺刚下的雪堆积着，其中有21尺的积雪都是周六下了一昼夜的雪所致。
这正好为滑雪提供了契机。距上次降有如此量大的雪已经有两周多的时间。终于，那些又硬又厚的雪层被深深埋在新雪之下。
鲁道夫一直不遗余力地宣传“史蒂芬斯隘口”。七年间，他将这片名不见经传的边滑雪场，发展成为一个热门景点。
他总是毫不害羞地请滑雪记者和电影制作人们来这里看，也因此换来了“史蒂芬斯隘口”出现在及热门滑雪电影中的机会，让此地名声大噪。
鲁道夫从湾区长大，是家里三个孩子中最大的。他的父母也热爱户外活动。一家人在西区支起一个弹出式帐篷，并沿着太浩湖周边地区滑雪。长大后，孩子们仍跟着爸妈旅行度假，包括登上的惠特妮峰（Mount Whitney）以及州的瑞尼尔山（Mount Rainier）。
鲁道夫常用“加油”、“努力”等词来包装他的话，但他绝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滑雪汉。他有着“鹰级童军”的头衔，还获得了营销学学位。在他早年申请去“史蒂芬斯隘口”工作的时候，他录了一段影片，讲的是他滑雪和骑山地车的经历。他还给面试官带去了一袋爆米花。最终，他拿下了这份工作。
孩子们都认识鲁道夫，因为他兜里老装着满满的“史蒂芬斯隘口”贴纸。他是自嘲性网络的明星，一直宣传“史蒂芬斯隘口”。他在自己的博客上写诗，还会弹吉他。他喝的是Pabst蓝带啤酒——一款带有之意的非出产的啤酒，在时尚一族中备受欢迎。
隧道溪是他会带特殊客人游玩的地方，也是他想带着来自各行各业的滑雪高手和行业内部人士来玩的地方。这些人就像闻“雪”而至，周末纷纷冲进“史蒂芬斯隘口”一展身手。
周六晚上，他们当中许多人都来到Foggy Goggle店里。
其中有职业滑雪者，比如33岁的索格斯塔德，他曾获得式滑雪世界巡回赛冠军。也有来自Powder和ESPN的记者和编辑。也有滑雪器材和服装公司的主管们。还有“史蒂芬斯隘口”的常客——有些已经在滑雪界里声名赫赫——他们愿意与各行各业的宾客相聚聊天。
“这是一支由专业滑雪者和滑雪界人士组成的，阵容极其深厚而强大的队伍。”前任Powder编辑、摄影师基思·卡尔森（Keith Carlsen）如是说道。
而鲁道夫就是组成这支队伍的粘合剂。有些人，比如索格斯塔德，来“史蒂芬斯隘口”参加一场由滑雪器材制造商Salomon公司赞助的，主题为专业女滑雪者的宣传活动。整个周六，鲁道夫就陪着这队人滑雪。当天晚上，在离山脚35英里偏东的莱文沃思（Leavenworth），一个貌似巴伐利亚村庄的真正户外之镇，他为女士们组织并举办了一场宴会。
因为一篇写夜间滑雪的特色文章，“史蒂芬斯隘口”进入了Powder的视线。当编辑约翰·施蒂弗特乘火车提早两天来到莱文沃思时，就看到鲁道夫开车过来等他了——车里面是车钥匙，坡边小屋的钥匙和放在酒架中的两瓶Pabst蓝带啤酒。
店内，鲁道夫向一部分人渗透了一个想法：周日隧道溪滑雪。借由小声传话和短信，邀请函就通过或深或浅的朋友关系开来。
大家约定，11点钟在格兰尼峰（Granite Peaks）户外小屋石板上的篝火堆集合。鲁道夫想，周日早上的员工会议到那时应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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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着“史蒂芬斯隘口”，体育馆式的大灯将山坡照得亮白，而雪花也聚集成大块棉球的样子。
鲁道夫和那些参加宣传活动的人去莱文沃思布置晚宴。29岁的施蒂弗特和38岁的卡尔森也从店里出来，准备为Powder撰写文章。
几个要参加明日隧道溪滑雪的人，围在蒂姆·旺根（Tim Wangen）房车前的篝火堆讨论着。其中有：穿红裤子的吉姆·杰克（Jim Jack）和穿红外套的蒂芙尼·亚伯拉罕（Tifny Abraham）。——照片来自基思·卡尔森（Keith Carlsen）
“我滑雪是毫无章法的，但不会乱滑。在滑雪胜地，我滑雪是为了照一些夜晚时分的照片。”卡尔森说，“一旦掉进树边的陷阱里，我就会陷进雪里——很容易没了胸。那我就只能在雪中前行，试着找出。这新雪下的太厚了。”
白天人群消散了，到了晚上，气氛如节日般喜庆，个个都是熟人。雪仍下着，却不影响一家人在雪中玩耍打闹。这最新鲜的雪，就是专业的滑雪者们在等待的东西。
“史蒂芬斯隘口”没有旅店，只有一个停车场，够搭几个帐篷，停几辆休闲车。夜幕，几个明早去隧道溪滑雪的人在停车场内的篝火旁商讨计划。卡尔森仍在拍照。施蒂弗特和其他人则在帐篷里观看其他人过去二十年在隧道溪滑雪的自制视频。
“所以这就是他们经常滑雪的样子。”施蒂弗特说道，“不是像‘我们要去隧道溪滑雪了！’的样子，也不是一年一次就完事。”
火焰散着黄晕的火光，并渐渐消逝。最后的啤酒也喝光了，人们也在夜色中渐渐睡去。帐篷外铺满了雪。
在这片散发着光的滑雪地带以外，雪仍不停歇地撒向整个山脊，让“史蒂芬斯隘口”西边境外的这片原本完全陷入的悬崖峭壁和狭窄沟壑裹上了一层银装。
每片雪花都会使雪更厚，更重。可能要一百万片雪花才会让滑雪者注意到个中差别，但却只需一片雪花让一座山变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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